第七章 醉孤坟，生死两茫茫
既然他不嫌弃我这个女俘肮脏，我也不妨把他的亲近当作美酒名剑般笑纳了。
相思摇头道：“父王说雍都城太闹了，种的梅花都有风尘气。”
“没……我还没睡着。”
不出意外，门口立刻有粘了一头一脸雪花的近卫吃惊站起，恭敬道：“夫人。”
他懊恼地轻唤一声，急忙追了上来，却把我抵在了那株百年老梅上，牢牢地圈住，垂着眸低低告饶道：“是我错了罢！我再不逗你了！”
他仿佛有种与我相近相通的气息，如此刻夜梅的清浅暗香，令人沉酣中不知拒绝。
外面风声阵阵，屋顶和窗棂间都传来细细碎碎的响，却是正下着雪前的冰霰。
这话的确像出自素有洁癖的淳于望之口。
踏前两步，正要走过去看时，小戚已握紧刀柄拦到我跟前，垂头道：“夫人，外面夜黑雪大，冷得很，请回屋中休息，别让殿下挂心。”
为我掖好被角，他便默默地坐到桌前，自己动手倒了茶来喝。
他的身材颀长高挑，容貌秀雅出尘，交织了出身皇家的雍容贵气和隐于山林的清淡蕴藉。只那般清清凉凉当庭而立，不必举手抬足，已觉其风华出众，翩然若仙，怎么看都是世间罕有的绝美男子。
剧痛钻心……
素不喜欢男子亲我的唇。
“我说过吗？”我眯起眼，嘲讽道，“轸王殿下，你确定，你不是在说梦话吗？”
气喘吁吁的低吟间，他的力道越发地大，脊背硌着身后的梅树枝干，有点疼，反手撑住时，却触着了梅枝欲绽未绽的嫩芽，更触着了老梅骨子里的生机勃发。
不觉有些羞恼窘迫，我一把将他推开，便往前走去。
他便更见狼狈，浓黑的睫低垂着，许久才低声叹道：“都已是过去的事了。我的确不该只顾记挂她，惹你不开心。”
并不是让我倍感屈辱的疯狂掠夺，也不是让我不堪承受的痛苦侵占，而是恰到好处的极致愉悦。
他怔了怔，黑黑的眼眸中渐渐连蕴着怒意的炙烈也不见了。他松开了手，由着我走入屋去，然后侧头看着旁边的老梅，脸色更不好看。
明知他的居心，我促狭地向相思说道：“不然，娘亲陪着你睡了，让父王自个儿睡去，好不好？”
相思是这安闲到寂寞的时日里唯一的热闹。
他正失魂落魄般倚住一株枝干遒劲的老梅立着，慢慢地提起手中的酒袋喝酒。
相思倒是由侍女伴着单住一间大屋子，这大冷天的，只怕他舍不得去惊动沉睡的宝贝女儿。
山头的积雪完全融化时，我常常牵着相思走到梅林外散步。
正沉醉间，肩上被轻轻一拍，便闻得淳于望在身后柔声问道：“晚晚，喜欢这里么？”
“唱……唱歌？”
我笑道：“好啊，不过我给你制住了武功，走不动路，太容易累了。不如你解了我禁制，我们一起运轻功过去游玩？”
“晚晚！”
但他的声音显然不是我的幻觉。
力道不大不小，时间不长不短，只在我快要脱力的最愉悦的那一刻释放他的欢愉，像完成一项天衣无缝的战前演习。
淳于望应该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，便道：“要不，我带你到山那边去看看？那边山谷里有个小猎屋，我们从前去打猎常常住在那里。眼看就是春天了，到时那里的风景可好了，满山都是杜鹃和山茶，谷里的河水也清，我们还在那里藏了一条船，可以从瀑布那边一直划到下游去。”
转过头，淳于望正端了茶盏，慢悠悠地将目光从相思身上转到我的面庞，唇角一个轻微的上扬弧度，似笑，非笑。
他似乎很愿意这么携着我们走下去，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走到天荒地老。
“是啊，娘亲，你声音好听极了，唱歌一定很好听吧？”
眼见得连除夕和大年初一都在冰雪封山中度过，我再也不能指望这时候有人前来相助，只得在这看不见的笼子里假装自己正悠然地隐居。
他给我一骂，顿时满面通红，刚刚搭到我肩上的手指便一根一根地松了开去，原本黑亮的眸心也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。
我始终没有找到答案，也来不及找到答案。
淳于望温和地望向相思，轻叹道：“相思，你娘亲又不想理父王了！”
我冷冷地告诉眼前这个脸色发白的男子：“我从小只学过怎么打仗，没学过怎么替男人生孩子！对不起，如果怀了你的孩子，我一定不会他出世！”
绕过一处冰封雪掩的池塘，再走向山坡上走几步，便看到了淳于望。
床第之间，他并不掩饰清冷背后的炙烈情感，意乱情迷时的呼唤居然也没叫错。
无力地跌落在他的怀中，神思还在飘忽不定，一如每次病发时的晕眩，似在想着什么，又似什么都没在想，只是再并没有病发时的头疼欲裂，只有他的气息悄无声息却无所不在地将我笼住。
更亲密的事都做了，又何必在乎这个？
相思便推我道：“娘亲，父王不开心啦！你还是陪着父王吧！”
相思却丝毫不像有睡意，通透灵活的眼睛咕碌碌乱转着，忽道：“不然，娘亲唱歌给我听吧！以前乳娘伴着我睡时，我听她唱歌就迷迷糊糊睡着了。”
他说毕，低头已亲上我的唇。
我下意识地挣了一挣，又觉得自己矫情。
我同样苦恼，皱眉苦思片刻，道，“要不要听兵书？比诗词有意思。”
淳于望眉眼蕴雅，若喜若愁，此时接过女儿的话头，轻叹道：“不一样……你现在的笑和相思很像。”
我这才觉出，不知什么时候，他没有再主动与我萦缠，反是我仰脖在追逐着他。
真正悠然的自然是淳于望。
不含一丝杂质的纯粹的笑容……
我有些懊恼不该为这点小事和他发怒，可转眼一想，我和他本是敌对，我是他的阶下囚，我是他强占的女俘，若还为他着想，岂不是比人尽可夫的风尘女子还要下贱？
我皱眉，不再看这些令人沉迷的梅林，径自走向木屋。
我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时，却只见白蒙蒙的雪帐和暗蒙蒙的梅林，哪里看得到什么山坡？更别说淳于望了。
激烈的欢爱之后，他的身躯极暖和，有微润的汗意沁出，那幽幽的暗香倒似越发地浓冽了，深深沁入肺腑，如羽毛般来回地在体内荡漾流波，飘拂不定。
他便皱了皱眉，不吱声了。
自此便在这山间住下，我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闲和平静。
相思却抬了头，奇道：“娘亲，你说回哪里建这样的园子？”
现在已经不早，淳于望能去哪里？
“娘亲不会唱歌……”
或舞剑，或弹琴，或携了我和相思漫步梅林，他看起来心满意足，浑然不顾这里的天气有多么的阴冷刺骨。
正闭了眼想催逼自己入睡时，门被轻轻地推开，放缓的脚步声低不可闻，却没有立刻过来，但闻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，便觉这屋子里好像暖和了些。
踏雪赏梅，煮雪烹茶，抬头见苍山矗天，岚霭飘飘，看着的确是高蹈于世的日子。
我怔了怔，忙道：“嗯……娘亲是说，咱们可以叫人在王府里也建一个这样的梅园。”
但不可否认，这种感觉并不赖。
小戚不安地觑着我脸色，悄声问道：“夫人，你不过去劝劝殿下吗？他还在喝酒。”
“嗯，不该让你担心。”
但淳于望显然是不同的。
他一声声地绵绵唤着：“晚晚，晚晚……”
走出门时，已见淳于望立在前方等着。山间的月色极皎洁，清澈明净的光辉如水流一样静静流淌，将他和他身后的梅林笼在半透明的烟气中。
“亲生女儿？殿下，如果她是相思的母亲，那么，那边坡上埋着的女子又是谁？”
他的身躯僵了一僵，唇角的笑意有片刻的凝固，却很快答道：“不是血腥味。而是……和梅花一般的清香……以前没有人告诉过你吗？”
竟是细心地重新把暖炉引燃，驱走自己身上的凉意，方才过来过来拥我。
我只觉自己仿佛成了泊于激浪间的一叶小舟，全然不能自主，由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将我掀到高处，再失重倾欹而下，在无措的惊呼间享受他带给我的欢愉。
我笑道：“相思么……当然长得很像盈盈。”
“我说，我们有了个女娃娃了，再生一个男娃娃吧！”
“你敢！”他又扳住我肩，力道大得让我疼得直皱眉，“你答应过我的，会再为我生一个男娃娃！”
腊梅快谢了，春梅却快开了，这个梅林，看来还会热闹好一阵。
虽曾想着要俯就他以让他放松警惕好找机会逃走，可我不能不承认，长年的征伐岁月带给我的，更多的刚硬骄傲不肯屈服的性气。
相思却不依，扭股儿糖般只在我怀里蹭，“我不要温香姐姐伴着，我要娘亲陪着。——不然我到娘亲房里去，今晚和父王娘亲一起睡吧？”
也不知辗转了多久，我到底睡不安稳，遂披了衣，起身开门查看。
软绵绵被他抱回屋中，自然又是一场激烈痛快的欢爱。他拒绝相思睡到我们房中，无非是怕相思误了他的良宵，扰了他的好事。
我狠狠地剜了淳于望一眼，他只笑笑，低了头喝茶，然后继续静静地看着，静静地等候。
他凝望着我面庞，呼在脖颈间的气息暖暖的，嗓间的笑意更满是温存。
我闭着眼睛懒懒答道：“如果你曾亲口下令坑杀五万活生生的人命，你身上也会有这种味道。不过我倒不知道，殿下喜欢杀人无数后留下的血腥味。”
“喜欢。”我笑了笑，“等战事消停些，我回了大芮，也让司徒凌建一座这样的梅园。”
他是淳于望的心腹近卫，应该始终值守在卧房门前，却能从淳于望离开的方向立刻判定他要来的地方，并敢自作主张带我过来，又怎会不知道这坟茔有着怎样的故事？无非是不肯告诉我罢了。
我不觉微笑，点头道：“不错，隐居的好地方。”
他呼出的气息似乎还带着屋外夜梅的暗香，在启唇低语间幽幽淡淡地萦了过来。
我隐约记得这近卫姓戚，淳于望等人都唤他小戚，遂嘲笑道：“小戚兄弟真是辛苦了，大冷天的在外面饮雪餐霜，敢是在学道家成仙得道的修行法门呢！”
我笑了笑，搬过他的脖颈来，又去亲他。
我心底暗哼一声，细看那坟茔，周遭却光秃秃的，既无坟头，也无墓碑，只有一株老梅相伴，仿佛那老梅就是墓主人身份的唯一标志。
我懒懒地答了一句，睁开眼时，看到了他揽在我肩上的手。
这位绝美男子见我出来，唇角笑意更浓，一伸手便把我拉过，拥到怀中，轻叹道：“还能像你这样哄孩子睡觉的，我可是头一回见识了！”
小戚点头，“是。”
缠绵之际，忽觉有异，微微睁了眼看时，只见他正静静地望向我，月夜下的眸子明如秋水，光色潋滟，见我瞧他，才弯一弯眼角，眸光里便有着月辉般温柔的光影在流动。
温香、软玉自然是跟着，只是知道我厌恶她们这样明目张胆的监视，也不敢太过出格。我有时只作嫌烦，瞪她们几眼，叫她们走远些，自有相思帮着我赶人，我便能找到机会，尽量多地留下些记号。
我听得厌恶，懒懒地看他一眼，牵着相思的手去看别的房间。
“谁的坟？”
从小就有人称赞我生得俊俏，聪慧机敏，武艺超群，却很少听人夸我声音好听，更没有人教过我唱歌。
一片梅林，数楹木屋，在深幽的山谷间如水墨画般铺展。
演习而已，有刀光剑影，却不见血肉横飞。
已经入春了，老梅到底没有开花，却渐渐和别的腊梅一般，迸出了似有似无的新绿。
淳于望并未和我争辩，只是笑了笑，望向奔到前方摇晃梅树玩的相思。
抱着烫好的酒，边喝边看着相思在雪地里叽叽喳喳忙去折梅花，或者拿了倒扣的箩筐让人在雪地里挖出一块空地来捉觅食的鸟儿，终日忙得不亦乐乎，这枯燥的日子也便消遣得快了些。
相思扑闪着大眼睛，乌黑的瞳仁亮晶晶的，抓揉着我胳膊犹豫着望向他父亲。
淳于望摇头道：“我哄了她五年了，该轮着你哄了吧？我只哄好她的娘亲就成了！”
如这一晚的大雪茫茫，掩盖了所有的美丽与丑恶，将夜梅的幽幽暗香，谱作了一支哀婉的绝唱。
他的手指正有些不安地捻动在我的小衣上，轻轻柔涅着我的肩，踌躇片刻，又道：“那座坟墓里，埋的是我当年的一个故人。偶尔想起，便走过去看看了。”
淳于望的这些心腹亲随大多晓得我和淳于望相处得别扭，见我问起，小戚似很讶异，茶褐色的眼睛在我身上一转，才向东面一指道：“去那边坡上了。”
隔着重重雪影，我看不清暗夜里他的脸色，只觉有深深的悲戚和无奈随着飞舞的雪花，随着雪梅的暗香，悄无声息地卷了过来。
他眼中煦阳般的明亮光彩消失，转而化作另一种炙烈。
小戚垂头道：“属下不敢。”
我无奈，看着相思可怜兮兮的模样，又不忍心就这么走了。何况不陪她，也得陪着她父亲，横竖是脱不了身的。
“哦！”
说得好生贴心，却是再明白不过：待我再客气我也是淳于望并无半点自由的阶下囚。
这里却不抵王府婢仆成群，虽然也在屋中烧了火盆取暖，但夜间并没有安排人手预备热茶，因此此刻他喝的，必定是凉茶。
相思便有些遗憾，“那娘亲会念诗词么？父王念那诗词，念得也很好听。”
我听在耳中，只觉他语调虽是柔和，却分明有嘲弄之意，遂道：“我自是不会哄孩子。你会哄，以后你来哄她睡去，我再也不管了！”
“我没有不开心。”
他卧上床来时，拥向我的怀抱是温暖的，带着银霜炭的木香。
枝叶摇动中，花瓣如绸如蝶，翩落如雨，相思在花雨中眉开眼笑，稚拙天真的笑颜纯朴可爱，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。
当着相思的面，我没有明说相思长得像我，是因为我和她的母亲相像，相像到她的父亲把我当作她的母亲喜欢的地步。
她大睁着黑亮的眼睛，神情有些苦恼，显然是拙于言辞表达出她的意思。
直到很久很久以后，我眼看着秦家最后一点兵马淹没于铺天的刀光和漫天的血雨中，独自一人策马奔往命定的惨淡结局时，我都想着，如果这一晚，我没有去找淳于望，没有虚情假意地去送什么斗篷，我们后来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。
很怡人的气息，清清淡淡，似要融入外面梅林飘来的暗香。
虽一再提醒自己，他到哪里去跟我没什么关系，但我却像是中了邪一般，越想尽快入睡，越是睡不着；越不想去思考他的去向，越是猜疑不止。
然后，我的身畔一空，一冷，却是他起身下了床。
即便是和司徒凌亲密时，我也下意识地回避他的亲吻。我的确厌恶陌生的气息与我混淆，那种肮脏的感觉尤甚于身体被人侵占。多年戎装，每每都在我快要忘记自己性别时被人提醒，更让我对男女交欢深恶痛绝，避之唯恐不及。
淳于望见我出神，仔细打量着我的神情，柔声道：“这屋子是在火灾以后重建的，所有陈设也是按原来的模样布置的。你应该很喜欢这里吧？”
把她不老实的手臂塞到被里，我拍拍她道：“不早了，快睡吧！”
我问：“可曾见到轸王殿下去哪里了？”
我猛地开他的手，差不多冷笑出来了：“淳于望，你大白天的能不能别做梦了？”
我双颊微烧，抬手在她的小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，道：“就你大惊小怪，娘亲哪天不对着你笑的？”
他的手抬得很慢，喝得却很快，几大口吞下，便垂了头沉默地望着前方的一团隆起。
他的眸心黑而亮，像有新春里的阳光直直透了进去，又柔柔溢了出来，连声音都绵绵的，“如果你怀上我的孩子，我便不再制着你。只是……你也不许再想着离去。”
他当然不肯让我恢复功力。虽说这药不是很烈，一个月上便可以自己散了药性。可那个该死的黎宏，到二十天上便记得重新送来一丸药，不眼看着我吞咽下肚绝不离去。
我有些狼狈地退缩时，他已绵绵卷入，柔软得让人心尖都不由地轻轻一颤，不觉间仰头承受他的吻。
我还没回答，便听身后有人淡然却决然地回答：“不行。”
难不成真的睡别的屋里去了？
这里是山间，屋宇并不多，他带来的从人有七八个，加上原来留在这里洒扫的侍仆，早已把挤得满满当当，除了值守的，这会儿只怕都已睡下了。
所过之处，骨酥筋软，中了迷|药般无力。
正是隆冬季节，已经盛放的梅花以腊梅为主。有素心梅、虎蹄梅、金钟梅，更有以花大香浓著称的绝品檀香梅。疏影横斜里，铁枝铮铮，花如缀玉，自然标格。行于花径之间，只觉暗香盈袖，幽幽淡淡，身心俱在沁凉芳郁的清香中飘浮，顿时心旷神怡，有种超然物外高蹈于世的错觉。
他向来温默，本就俊秀的眉眼这些日子比以往更觉宁谧柔和，连抚琴都是高山流水悠然出尘的格调，正与周围的白雪素梅般配，看着倒也赏心悦目，——如果他只是一株枝形秀逸的梅树，可以放任我救了嫦曦远远逃去，我必定更愿意放下恩怨好好欣赏他一番。
外面果然正雪花纷飞，柳絮般簌簌扬扬。闻得到暗香隐隐，但稍远处的梅树已模糊在蒙蒙的雪霰中。
现在么，他既安静，我便也把他当作风景的一角罢！
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，转眸看到他略带紧张看向我的眼神，才意识到他是在向我解释，遂顺着他的话头问道：“殿下半夜三更也会想起故人，可见是个重情重义之人。”
他将我紧紧拥着，沉醉般将面庞埋于我的肩颈间，深深地呼吸着，忽微笑道：“晚晚，知道么？你身上有种很好闻的味道。”
只那微微地一挣，他已觉出，轻声道：“我吵着你了？”
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不一样……”
“诗词啊……”
蓦然回首，已无路可走。
我踌躇了，“娘亲并不会唱歌。”
夜间自然又与淳于望睡于一处。他似乎有心事，睡得很不踏实，一忽儿将我紧紧拥住，一忽儿又突然松开卧向另一侧，一忽儿又披衣坐起，怔怔地望着前方出神。
我忽然明白过来，转头问小戚：“那是……一座坟茔？”
我给他闹得烦躁，也是无法成眠，遂怒道：“你若睡不着，便睡别的屋里去，不然我搬走也成。这还让不让人睡了？”
小戚所说的山坡离梅林并不远，甚至没有完全超出梅林的范围。
不出意料地看到他白了脸，失了魂魄般顿在那里。
这时，外面隐约传来淳于望的低语，细听却又听不到了。
或许，是因为他优雅爱洁，或许，是因为喜好相投……我没有办法分辨更多，只知道被他拥吻之际，心头便似有莫名的热流忽地涌出，缓缓地侵蚀全身。
他的眼眸便迷乱作一片混沌，呼吸也急促起来，把我按于树干上继续缠绵，却觉两人的身体都越来越热，炙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。
身后的淳于望许久不曾接话，相思却在脚边拍着手叫起来：“娘亲笑了，娘亲笑了！娘亲笑起来真好看，谁也比不上！”
小戚古怪地看了我一眼，才轻轻答道：“属下不知。”
白皙修长，指骨分明，像文士抚琴弄箫的手，哪像当日赤手空拳和淳于皓一起轻易制住我的高手？